第235章 逐鹿大时代-《大炼师》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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    少年闻言之初还有些惊喜,十年磨一剑,能得师傅的认同甚为不易,可听说师傅要将掌门之位传授于他,不由神情一紧。师傅修为卓绝于世,而且身体素来康健,说此话到底是何意?少年问:“师傅,您要离开大雪坪?”

    素衣侠客倚着青松,饮了口酒,问:“隐儿,你随为师练剑多少年月了?”

    “徒儿三岁跟师傅学剑,至今已有十六载。”

    “十六载?没想到靖州一行距今已经过去十八年了。”酒葫芦递到嘴边,又顿住了。素衣侠客有些感概,盯着少年看了片刻,从袖中掏出一块沧海祥云纹玉佩递给了少年。

    少年木然接过玉佩,见这玉佩北面有“李”一字,瞳孔猛地一收,他抬头看着素衣侠客,满脸的询问之色。

    “不错。此玉佩与你的身世相关。十八年前,为师游历靖州,路过靖江水畔时听一婴孩啼哭。找到你时,襁褓里还有这块玉佩。也许这便是你我师徒注定的缘分。为师在靖江水畔等了三日,不见你的亲人来寻你,才将你带回大雪坪传授剑道,等你长大成人,自己去寻找身世下落。”

    “师傅,我……”李隐看了看手中的玉佩,欲言又止。

    李隐打记事起急跟在师傅身边,有时候一个人在大雪坪深处练剑练得累了,偶尔会想想记忆一片空白的父母,也困惑过父母既不愿养,为何要生。不过同门手足皆是些无父无母的“野孩子”,师傅又将他们视为己出,因此这么多年来心里也不觉得别扭。

    然而当真相突然摆在面前时,李隐反倒不知所措。被父母遗弃,他不知该恨,还是原谅。他们若疼爱我,当初又何必将我抛弃,现在去找他们真的好嚒?

    “一个剑客,当是快意恩仇。瞻前顾后,犹豫不决,焉能称为剑客。隐儿,你既能来这世间走一遭,对你爹娘当心怀感恩,纵然他们有万分不对,也不该心怀芥蒂。何况当年之事,真相未明,你身为人子,岂有不查明之理。何况眼下乱世之秋,邪魔作祟,身为一个剑客,更该下山闯荡,除魔卫道。”

    “多谢师傅教诲,徒儿谨遵师命。”

    “天道有常,不必强求,一切随缘。你下山去吧。”

    李隐攥紧了玉佩,对着师傅拜了三拜,化作一阵清风消失在大雪坪的漫天风雪之中。

    潇洒不羁的素衣侠客,不,准确说是鬼隐宗宗主——一个在莽莽大雪坪之上与诗酒为伴的隐士,一个让蜀山掌门清微真人都要忌惮三分剑客,李醉的脸上流露出了复杂的神色。

    是不舍,是牵挂,更是担忧。

    李醉偏头看着南方,天空层云激荡,隐约有道人影,于是饮下一口酒,感慨道:“连我这大雪坪都如此喧嚣,九州还有宁静之地嚒?”

    ※※※※

    洛州的玲珑山的石栈道上,公冶班戟父子拾级而上。

    公冶元明很是意外,魔门雄踞永州,如今各州道门正积极应对接下来的大乱时局,而公冶班戟非但不急,竟还有闲心带他来无色崖观景。

    拾级四万阶,直登望心亭,公冶元明已经气喘吁吁。如若不是因修行打下的根基,换作一般人早就累死在半山腰。

    公冶班戟瞧着大口喘气的公冶元明,笑了笑,说道:“元明,你可明白为父的良苦用心?”

    公冶班戟沉思片刻,回道:“爹爹是要告诉孩儿,道无常形,人生处处皆是修行。”

    “修行一途,天资固然重要,但若持才傲物,不知脚踏实地,终是竹篮打水一场空。你放眼看这九州大地,滚滚红尘万万年,多少才华出众之辈湮没在历史长河之中。真正能够登临绝顶,得道成仙者又有几何?修道如此,治世亦不外如是。治一州尚难,何况乎九州。”

    公冶班戟转身盯着自己的儿子,动荡乱世,覆巢之下无完卵,他实不愿公冶元明意志继续消沉下去,更不愿老祖宗留下的祖业后继无人。他道:“元明,为父知你素有治世之心,然九州动.乱,你当何所为之?”

    “爹爹,孩儿……”公冶元明欲言又止,他有治世之心不假,可除了这玲珑山,洛州还有他的立锥之地嚒?洛州凋敝,乱世中必是诸州相争之地,而他再无可能回到洛州道盟,又如何能发号施令,发动一州力量抵御外敌呢。更何况连魏如萱这段感情都处置不了,蒙受奇耻大辱,沦为笑柄,又有什么资格谈治世救民呢。

    公冶班戟是过来人,并没有接着问下去。有些事他能做,但有些事还得公冶元明自己处置。

    山风依旧,朝露润泽,望心亭却是分外安静。公冶元明望着亭前的心石怔怔出神,恍惚间想起十年前洛州城中偶遇的那位大和尚,“由爱故生忧,由爱故生怖;若离于爱者,无忧亦无怖……”当初公冶元明听到这四句偈言不觉得有什么,但见那佛口面善的大和尚挡在身前,只道是为化斋的游僧,于是赠了几锭银钱,便扬长离去。而今四局偈言浮现,顿觉得痴了。

    公冶元明忽然回过味来,那大和尚哪是为化斋而挡他去路,所曰佛经意有所指,实为度他脱离苦海而来。“由爱故生忧,由爱故生怖;若离于爱者,无忧亦无怖。”心中反复念着四句偈言,对于魏如萱的求而不得渐渐释然,不甘、怨恨、愤怒种种情绪就如尘埃一般被扫去,镜台明亮。

    “元明这是……”倚亭望远的公冶班戟忽觉得有股绵长祥和的力量落地生花,转身一瞧,先是一愣后松了一口气,捋着胡须,露出了欣慰的笑容。

    公冶元明从未像现在这般轻松舒坦,觉着过去二十年整日儿女情长颇为虚度。心结一解,神魂也自然松弛开来,周身窍穴大开,压抑依旧的真气汹涌澎湃地在奇经八脉之中奔袭,原本在修行上许多捉摸不透的地方都豁然开朗。

    不知不觉,公冶元明的境界突飞猛进,半步进入合体之境。

    “爹爹,孩儿想明白了。爱恨嗔痴,俱为虚幻,百生百世,弹指即过。当下乱世,身为修道之人,应以天下苍生为念,济世救民。”公冶元明目光坚定,浩然正气充盈,“非常之时,须非常之人行非常之事,平定天下。孩儿自负才干,唯魄力手段不足,孩儿愿下山寻一明主辅佐,为苍生,也为我玲珑堂子弟寻一条出路。”

    公冶班戟连叫三声“好”字,眼眶微微有些泛红。“元明吾儿,你能有此开悟,为父甚慰。”说着,公冶班戟将一封信笺递给了公冶元明,“玉虚山不日要召开聚义大会,吾儿,你觉得当去不当去?”

    公冶元明看完信笺内容后说:“玉虚山借聚义之名,不过是想收拢人心罢了。魏世伯虽有心效仿独孤博自立为王,但过于老成持重,于各州势力间周旋尚能勉强应对,若要逐鹿九州,问鼎天下,他不行。”

    公冶班戟好奇地问:“哦?魏湛不行,那谁有资格与群雄争锋?”

    公冶元明沉默片刻,开口道:“天道宗,叶无量。”

    “叶无量?”公冶班戟讶异,心中甚慰。公冶元明不因私仇而影响判断,足见是真的放下洛水一事。“年轻一辈中,叶无量的确是佼佼者。只不过那小子亦正亦邪,教人难以捉摸。”

    “能提出‘天下为公’‘为人民服务’此等高论,芸芸众生中莫过他叶无量一人而已,其韬略远见可见不俗。爹爹,像他这样的人是正还是邪呢?”中华修道院发起的思潮运动已经进入洛州,公冶元明虽然意志消沉,但近些日子也并未闲着,昼伏夜出,乔装打扮嵌入到中华修道院思潮运动学子在洛州的落脚点,听他们讲述济世救民的新论,目睹着那些踌躇满志的学子在台上昂扬激动批判着当下诸州的问题,针砭时弊,号召群众能够团结在一起,为苍生谋福祉,建立新的天下。

    起初,公冶元明对这些学子的高谈阔论有些不屑,甚至认为建立统一的武装力量,打破道门割据的局面是非常极端的思想,然而看着台下那些人,不论是寻常百姓,还是道门修士,无论是上了年纪的,还是弱冠之年的,他们心里好像燃起了一团火,眼睛里都透着亮,这是非常稀奇的事,至少公冶元明在洛州道盟治世的这些年里,也鲜有见到。

    因此,公冶元明不得不耐着性子,深入了解到底是一股什么样的力量,能够让那群人腰杆挺得都比以前直了。即便他们现在依然活在社会的最底层,经受着各种各样的磨难,但脸上竟会洋溢起笑容。

    一个文明的先进与否,重点是人性,那些在社会中最渺小、最容易被忽视的群众是否得到真正的关怀。纵然中华天道院宣扬的论调,公冶元明不能完全苟同,但对一手创建中华天道院的叶无量也高看了几分。

    “吾儿认为他是明公?”公冶班戟问。

    “云州内乱,豪强纷争,外又有靖州趁火打劫。叶无量是不是明公,还得看有没有本事收拾那烂摊子。一家不扫,何以扫天下。”公冶元明笑笑,将信笺和请帖收起,“爹爹,玉虚山的聚义大会您不便去,就让孩儿代劳吧。”

    公冶班戟点点头,父子两望着壮丽秀美的洛州大地,各自怀着期盼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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    江南景色,秀润多姿。

    归心似箭的叶无量,在一片烟雨霏霏中,都不禁生起了驻足的心思。梁诗音不得不放慢飞天梭的速度,好让叶无量够着舱边,领略中州这片大好山河的钟灵毓秀。

    叶无量伸手接着细雨,“好姐姐,那天机老人是何方神圣,他就从未出过错么?”

    九州每当灾劫降临时,天机老人总会提前预知祸福,提醒世人应对,而且从未出错。如果将天机老人预知祸福的本事归功于天机阁的大天衍神通术,而天道还容许这等窥探天机的神仙术法存于凡世,这岂非怪哉。

    梁诗音打着一把油纸伞,望着江上的醉人烟雨,渺渺帆影,百感交集。重见天日难,回到过去更难。原想着回到云州,清除百花谷吃里扒外、卖主求荣的奸徒,守着祖宗基业过些太平日子。哪曾想好巧不巧的,人还未到云州,天机老人的偈子就悬于青天,传遍九州。

    “苍天已老,皇天当立。神州浩土,王权霸业。”一百年前的祸乱还未根治,江水未平有风波再起。天机老人值此档口公布大天衍神通所推演之数,其心为何不得而知。便是并非天命,但有此偈子在,足以让人心惶惶,天下枭雄望风而起。

    天机老人的偈子何曾出过差错,梁诗音想想便是一阵头痛。数日前,叶无量还信誓旦旦地说“历史车轮滚滚向前,时代洪流浩浩汤汤,一个属于天下苍生的大变革时代真的要来了。”起初,梁诗音只当叶无量故意找些耸人听闻的由头哗众取宠,现在细品,其论虽高,却不失洞察。

    只不过这个大变革的车轮到底会驶向什么方向呢?

    叶无量杵着下巴,望舱外烟雨,心里想着收拾云州的乱局,对天机老人的好奇不过顺嘴疑问,倒不在意能否得到回应。

    梁诗音微微偏头,瞧着人畜无害的叶无量淋雨戏雨,嘴角微微扬起一个弧度,将油纸伞向前送了送,暗自说道,此刻倒像是个孩子,可真要作起坏来,还真不是一般人能应付得了的。谁能想到像他这样任性妄为的人,竟有超乎人想象的远见,心里还装着那些寻常百姓。群雄争锋,他能站在权柄的巅峰,开创一个新纪元嚒?

    独孤博那么看重他,兴许这小坏蛋还真有些天赋异禀也说不定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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